瘋娘叫華。
瘋娘原本并不瘋,18歲嫁給爹時,曾經被屯里爺們艷羨了很久,都說娶到家一定會生小子。要知道爹是獨苗。
瘋娘的名字從華換做瘋子,是生下姐姐之后,心里汪了一團火,盡管爹說沒關系,頭胎是女孩,還可以再生第二胎。可瘋娘還是感覺受到了寡婦婆婆的冷落,一個月子坐下來,就有些魔障了。
有點魔障的瘋娘,不懂得照顧在襁褓里的姐姐,在一次坐著拖拉機回娘家的時候,生生把姐姐捂死在棉被里。娘徹底成了瘋娘,奶奶急火攻心一病不起,扔下了兒子和瘋媳婦自顧去找爺爺了。
爹一個人照顧瘋娘,照顧著家。瘋娘除了不打爹,見誰都打。結婚時的三間房子,誰都不許進。瘋娘瘋了的第二年,有了我。大家都說我的出生會治好娘的瘋病,因為男孩屬陽,會去掉娘的陰氣。瘋娘確實不再滿大街跑了,整日抱著我,片刻都不離開。只是那三間房子,依舊任誰都不許進。在她的身邊,還有一根油亮的鞭子。
我會說話了,瘋娘抱著我。我會走路了,瘋娘看著我。我不愿意總呆在只有三個人的家里,開始尋著機會往外跑了,瘋娘就拎著鞭子跟在后面大聲叫著兒啊兒啊,周圍的人哈哈大笑,我的臉和脖子就燒的很難受。鞭子一響,我的身邊就只剩下瘋娘。
上學了,瘋娘天天跟在身后。學校不讓進,瘋娘就站在大門口等著。我和同學們做游戲,瘋娘看見了,揮舞著鞭子就跳進學校,嚇得同學們四處逃竄。我大聲吼叫,警告瘋娘不要再拿著鞭子來學校,也不要再跟著我。瘋娘就傻傻的笑著點著頭。因為有瘋娘的鞭子,從小到大,我沒受過任何人的欺負。
爹死的時候,瘋娘拿著鞭子站在爹的身邊,任誰都不許靠近。摸摸爹的臉,晃晃爹的肩,傻傻地看著爹笑著。三伏天,爹是腦出血突然走的。作為爹唯一的兒子,我得挺起這個家。瘋娘不讓爹入殮,我大聲訓斥她,奪過她的鞭子,將她關進倉房里。
爹走后,瘋娘每天拎著鞭子都要去爹的墳前,我的身邊不再有瘋娘的身影,只是三間房子的大門,只要瘋娘在,依舊無人敢進。
我20歲了,成了莊稼院的好把式。屯子里開始有人為我說媒,媒婆上門,瘋娘的鞭子一次都沒拎起過。相親的姑娘進門,瘋娘一次都沒鬧過。我結婚那天,瘋娘不見了,在爹的墳前,我只找到了那條鞭子。